与画廊的大门正相反,房间的门是推开的,里边的陈设简单极了,IKEA风格的金属支架办公桌,浅色调的小椅子,会客的地方也是淡灰色的沙发和玻璃茶几,没有一般上午办公室里,各种照片,荣誉,奖杯,以及摆满了你永远不会看的大部头书籍的书架。
这样简约清新,一反陈腐的摆设,正打动了我的心,在我的心目中,那些开设画廊的人,总应该还是不沾染太多铜臭,昂起脖颈望向蓝天的。或许,富于艺术家气质的他们,会认为地球的重力束缚了他们通往天堂的旅行。
我把身后的门带上,在关上门的时候,甚至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在不受我小脑节制地微微颤抖着。那紧绷着的肌肉将我内心的起伏如同发射电磁波一样向外传播着,这还是我第一次,要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,去谈一个关于金钱和前途的严肃话题,经历着这种“人生第一次”的我,不可能将其抑制住。
又或许,这种不加掩饰的轻微紧张,也能给“她”一个坦率的映像呢?我如此安慰着自己。
那在办公桌之后的椅子上坐着的人儿,就是那位“Ms.Pike”了。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,在肺中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,让其中的氧气充分地与二氧化碳交换之后,又吐了出来,随着气流经过了我的鼻腔到达体外,好像连同紧张的情绪也像是高压锅喷气一样得到了些许安抚。我终于能够抬头,以自己的不躲躲闪闪的目光去正视这位神秘的人物了。
“您好。”
当我的视线,与她的视线相互碰触的时候,像是我后颈上的粗大神经,被人用锤子敲打了一下。有那样强烈的感觉,涌现在了我的身体里,宛如由地下猛然喷薄的温泉,在飘飘的蒸汽当中,还混合了硫磺的味道,那是一种朋友相见的喜悦,意外遭遇的惊讶,还有一点点想要立刻躲开的羞赧,这些感觉不分彼此地混合在一起,如同搅拌机里的蔬菜汁一样,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感受。
坐在办公桌后边椅子上的,是一位女性。白色的女式织边衬衫,灰色的职业套裙,在套裙的裙摆之下,是一双包裹在黑色丝袜的纤细小腿,在脚踝外侧,那突出的部分,又透露出隐约的皮肤的颜色,好像是面纱之下的美人儿,有意无意地在撩拨着我。
她把绀青色的长发盘了起来,以同样绀青色的发卡将之定型,额前的头发整齐地向左右分开,露出大半的额头,额头如同一整块儿羊脂玉。在两鬓之前,又留了两缕自由的细细发束,让它们如风中柳絮一样飘落而下,直抵左右锁骨之上。
她的眼睛,与她的头发一致,是同样的绀青色,双眼之间,有着挺拔细长的鼻梁。她的眉毛细长,生于眉骨之上,嘴唇是一抹艳红,那种气定神闲,独坐中军的睥睨眼神,透露出了一个属于独立而且成熟的女性的美。
我突然想起了Rosamund·Pike,也就是裴淳华,她自“Pike”而“裴”,而眼前的她,却是反其道而行之,由“裴”而“Pike”。
看到了惊讶的我,她的脸上露出微微一笑,仿佛,我的举手投足,都不出之意料。她的右手手肘,支在办公桌的桌面上,她右手掌,则朝向我而展开:“Hi。”
她的平静,完全不似我的手足无措。
“我。。。那个,裴心。。。”我的右手,在我说话的时候,开始不自觉地抬起来,手指虚握,只伸出了食指,那根食指在我右边脸颊旁边来回晃动着,在空气里的轨迹是一堆如小儿涂鸦样的弧线。这些不存在的线,就在编织起我磕磕巴巴的语句,那些词儿,每每从脑海到达喉咙,在我将说出的时候,却又被生生咽下,看起来像是被叫到教务长办公室的问题学生的我,只能去用简单地词汇拼接起来,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,“我没想到是你。”
她完全忽略了我再次见面时的尴尬,语气大方而随和,“坐吧。”
我在她办公桌前的会客椅子上坐下,但是,我没有那种力量,去战胜回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的羞赧,我不敢抬头去正眼看裴心,看她那妩媚之中还保有着几分少女清纯的脸,又或者说,裴心她就是一个过分早熟的女孩儿,她如同一个挂在树梢上的红苹果,红得如此鲜艳而夺目,亮丽而成熟,且又不沾染一丝尘埃,清洁而出世,一如土耳其谚语所言“红苹果,惹人摘”。但是,如果能够咬上一口的话,你会惊讶的发现,那颗如此诱人的红苹果,居然内里仍是一股青涩。
于是,我只好低头,看向自己的大腿,看向那卡其色休闲裤的面料上,横斜纵横的棉布织纹,我把手夹在双腿中间,自上而下,手指的第一关节相互交叉着,不知道为什么,我感觉到自己出过了手汗,那些汗液现在让我的手指缝隙之间并不顺滑,但是我依然还是尽力地搓弄着,搓弄着,仿佛搓弄着自己,搓弄着自己的心。
比面对江雪的时候,气氛还要凝滞,仿佛有人给空气加了巨量的黏稠剂,每一次的呼吸,都是缓慢且又费力。
“对不起啊,”甫一张口,我就开始道歉,仿佛我在这个世界上有数不完的亏欠,纵然我于她某种意义上的亏欠,是不争的事实,“我。。。上次,我不辞而别了。”
裴心正视着我,把她的右手肘从办公桌上撤下,她的背放松地靠在椅子背上,换了姿势,但是,却依旧没有张口,只是笑着,笑得像是网到了鱼群的船长,她还在紧紧压着自己的筹码,等着我迫不及待地加注。
但是,我也到此为止,我不会再就“不辞而别”继续深入下去,哪怕在我的脑海当中,如流星样的那种记忆闪耀着划过的时候,我都会想要躲得离所有人远远的,好久好久,直到我能够疏解了自己的尴尬。
这是我性格的懦弱之处,我很清楚。
“那我们来说说,画的事情吧。”船长做出了决定,渔网开始被电机带着,拖离了海面。
“我都还不知道,你来了本岛,还开了家画廊。”听到没有深究下去的裴心,恍若风吹散了雾霾,那种不安被消解了一大半,我不再看自己的大腿,而是,望起两边墙壁与地面交界处,贴的那一排瓷砖。
“是啊。”裴心转动椅子,那滚动轴承,发出“咕噜”的响声,她望着旁边的窗户,窗户外面,是阴沉沉的天,但是,她的眼神,又像看着什么很远的东西,仿若穿透了光和时间,“这很简单,你只需要找到几个认识的人,在名流的晚会上散布些消息,然后再办几次慈善拍卖会,那些上流社会的成员们,就会像蚊子一样向你扑过来。虽然很势利,但是,艺术家们总得吃饭,不是吗?”
我点头应和,裴心可以自由地去宣泄她的观点,她的想法,无论于我,又或是于棕榈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。在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当中,又有百分之九十九是出于权势之迫,噤声不语,余下的,是对于晚辈的宽容。也许,只有江雪这样的人儿,才会去正面地迎击她。
“谢谢你。”裴心又面对着我,眼神里是真挚的,“如果不是你雨夜来访,我不会来这儿开这间画廊。”
“也没有,就是。。。不,”我已经明白了些什么,而且,我甚至觉得,面前的熟人裴心,会比我预想到最糟糕的图谋不轨的男性还要来得恐怖,“我觉得,我的画值不了这么多。”
裴心一眨眼,那漂亮的双眼皮上,像是飞檐样的睫毛,也随之微微颤动。那就象是,我在向裴心这一片大湖里,掷入了一颗石子,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绀青色的波浪。
她不再看向窗外,又开始看起了我。就在她转动椅子的时候,我,悄然收回了我窥视着她侧脸的目光,又乖巧地低下头。
“你想要听实话吗?”
在我的眼前,这句话就像是红色的药丸一样,而我则是纠结着的Neo,我不知道,当我吞下了它之后,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,那The Matrix的背后,会有怎样黑暗的秘密。
于之,我曾经有所一窥,于是,我与裴心变成了如今的样子,这种情况,比我与江雪之间,还要来得恶劣。
但是啊,那种“突破”的欲望,却是不能够止住的,我无法容忍,我生活在一个虚伪世界,一段虚幻的关系里,那种微笑的迎来送往,那种冰冰冷冷的表面和气,甚至,我亦无法容忍一时的朦胧,正是这些,驱使着懦弱的我,不断地在往前走。
最终给予你勇气和力量的,也许不是情,也不是爱,而是厌恶,焦躁,还有愤怒。就如同发动了内燃机的,不是美好的风与阳光,而是飘摇着一股臭味,还易燃危险的汽油以及能够取人性命的火焰。
我紧抿着嘴唇,最终又放松下来,那种决心依然敲定:“我想。”
勇敢地,我抬起头,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裴心。
“我可以说,以画廊的标准来看,你的画,确实不值得如此之多,但是啊,彼之垃圾,我之金玉,不是吗?”反问句之中,那种强烈的语气,仿佛具象化了一般,直迎着我,扑了上来。而裴心,也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,身高于女性当中出众的她,很轻松的微微俯身,就越过了办公桌。那精美如圣器的五官,离得好近,但是没有上一次来的那么近,一股股的血流,开始在我脸上聚集,我开始变得急躁起来,“我就是the money我可以给你的画作开出很高的酬劳。也只有我,才会给你估如此高的价。洛·篍先生。”她非要在我的名字上落了重音,还把音节拖得很长,仿佛是在刻意敲打着我。
说完,她坐回到椅子上,仿佛完成了什么的重要的事情一样,她也长长地,出了口气,而她身上,那或许是香水的味道,窜进了我的鼻子里,搔弄着我的神经。
我完全明白裴心想要说什么:“我。。。可以考虑一下吗?毕竟事关重大。”
“只要你愿意,我,随时欢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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